爆裂
和K逛商场，她还是那样，一副大大咧咧见到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路过快消店，什么潮玩盲盒店，乐高积木家都会兴致勃勃地去逛一逛，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看上去她的人格测试结果应该以感知为主，但是实际上我知道她是直觉类，有时候会在你没有发现的角落想很多。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我周围上一个类似这种秉性脾气的人，早就因为我的某一些细枝末节的举动或者语言而对我怀恨在心很久，最终闹的很不愉快。
但是可能也只有你对一个人还在试探期的时候才会考虑这些因素，好像相亲之前的权衡，但是我和K……硬要这样形容的话，完全算自由恋爱，日久生情。
走了会神，反应回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腰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一些她没有参与过的生活琐事，说到关键停顿一下，意外地没有得到K的回应。
我望向她，她指着橱窗里哈利波特古灵阁乐高对我说，这个好精致啊。脸上神色如常。
我还记得上周去她家桌上摆着拼了一半的古灵阁，和她此刻手指的模型一模一样。
是为了缓解气氛，还是为了打断她觉得无趣的对话，还是作为对我刚刚走神的不满。
我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有问，当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之后，她好像也一直没有察觉到我中断的话题和突如其来的沉默，当然也可能知道，不过也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我突然想起来《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某一个片段。
珍妮特在牧师面前承认自己爱着梅兰妮，而梅兰妮选择了回避。
多年以后珍妮特和推着婴儿床的梅兰妮不期而遇，她想说过去的事，那些事情在珍妮特心里鲜活地存在着，她的胸中汹涌着难以言表又热烈的情感，它们耿耿于怀，时时犹在眼前，它们从未消退。
但是在梅兰妮却说那些都是一些历史，事实，死掉的东西。她们看事情的眼光完全不一样。
这是整本书里我印象最深共鸣最强的一幕，时至今日我也突然想起来了，我也曾经爱过K。她曾在我们之间树立高塔，而我日日夜夜路过，想着念着，摩挲粗糙的砖石，把它磨得圆润平坦。我会记起很多我们相处的细节，一切一切都历历在目。记得某一个瞬间，那一瞬间的阳光，我们当时在做什么，她又和我说过什么话，她曾怎样笑过，又是怎样伸手拉住我。
我曾经是如此念念不忘，像牛一样反刍着，重复着，絮叨着，甚至让人厌烦也乐此不疲。
即使在那个时候，她也没办法感受到我这份心情，也许她有不舍，但是她摸不到我情感的筋络，理解不了这种感情的沉重。在我面前是珍惜的回忆，也许在她眼里是过去的东西，是干枯的皮。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永远永远没有办法像那个时候一样这么热烈地爱着某个女孩了，当然我并不是在消极地想不会有更好的感情或者不会遇到更好的人。理由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年月流转，我不会像十六岁那样冲动而感情用事了。
那时候我还以为不会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她，还是我。那些细碎的，或者宏大的，珍贵的，曾经以为永不消逝的，都渐渐随着时间流逝消磨掉了。
逐渐地，我也会像梅兰妮一样，不带感情地回忆这段时间，或者不再提取回忆，慢慢连提取的线索也会忘记。
就像这个时刻，我甚至在怀疑，在那个时候，究竟是爱她，还是只是太孤独。
我说我爱她，说到底也不过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一个想象中的她，也许另外一个我自己。
没有爱了，也没有怨怼了，慢慢地什么也没有了，好像冰雪消融。
是不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对你寄寓了太多了期望，曾经我在破洞的梦里试图握住你的手，只碰到一点点掠过的衣角，一点点往日的浮光掠影，一点点焚烧过的温度。
它远远不够温暖我，我一直都心知肚明。
时间真是可怕，有时候它会让你泥足深陷，也会让你像刽子手一样审视曾经视若珍宝的回忆，如同审视一段枯树干。
和K分开的时候，黄昏降临，我感到所有过往都在我们身上，轻柔地笼罩过来，又消散在空气里。
我曾经对你，对我们抱有很多希冀，而现在呢。
我只是希望你也不再爱我。
我想起我们高三结束那一年，K送我去学校交文件，我们在林荫道的椅子坐了一会，看到不知道哪来的孩子在警卫室的窗口趴着吹泡泡。那些泡泡争前恐后地冒出来，一整块小的天地都是闪闪烁烁的色泽。
我当时和她松散地靠在一起，虽然是即将面临离别的时刻，但我们无事一身轻，脑子里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不切实际的想象。
而此时此刻，在一个相同的傍晚，这个场景突然从记忆的海洋里采撷出来。
我只知道，很多年后的今天，那些所有关于年少、爱情和希望的泡泡，都在这样柔和的云霞里。
发生了一场没有人察觉到的爆裂。
啪
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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